静谧的黎明,沉寂的旅舍,证明其他人都依然沉睡。我和梁丹,用了十多分钟的努力,第三次,才将四唇分开来。梁丹抹了一把泪痕,掠开蚊帐而去。我听见她在走廊上东一阵西一阵地敲着邻近的门。哭似地呼喊着人名叫起床。
出事后的那个晚上,台风整整刮了一夜。应该说,海岛上的房屋构造设计,早该预计了台风的破坏力。然而,第二天早起时,我发现,房间窗户的玻璃上,裂开了长长的一道口子,那是台风摇撼的痕迹。台风横行的一夜,只要有一丝空隙,它也会抓住不放。而在走廊尽头,也有一堆碎玻璃的渣。昨夜里哗啦一声尖响,令人毛骨悚然,想必是这窗玻璃碎裂的痛苦。联想到昨天的海难,我不禁为这窗玻璃的摇碎感到痛心,这本来是不应该的,应该是早有防范的。数万年面对大自然,人类依然是如此的粗心大意!
几天来,海滨之夜,给予我的,一直是沁人心肺的静谧而温馨,与白天的人事纷争形成截然对照。然而,这海滨之夜,如果充塞了噪音和杂响,反会显出可怖的氛围,死亡般的沉寂,幽暗,阴森。出事的那个夜晚就是如此。
那个晚上,窗外整个是暴风雨杀伐的战场。五个人都挤到了一个小房间,分享真正的恐惧。三个女生挤到了一个床上,何云占据了靠门口的沙发,我则独占一床。
真正的恐怖往往不在事件的发生之中,而在事件之后,回忆的后怕。事件中的每一个细节,都在回忆中变得更为惊心动魄,更为撕心裂肺。
睡不着,没有入睡的念头,似乎也没有入睡的权利。对杜志安,人人抱着深深的负罪感。仿佛刚刚完成一场谋杀,挤在这房间里的,个个都是罪责难逃的合谋。
无法挽回他的生命,甚至连寻觅他的遗体都无能为力。死亡的结论是毋庸置疑的,但仍然不愿意放弃他可能生还的幻想,或许会出现奇迹,上苍保佑他无恙!
都不堪睡。临到黎明的时候,我却沉沉睡去。看起来,我是唯一有权利入睡的人。在这批幸存者中,我是公认的“英雄”。证明之一,就是朦胧中,梁丹上来给我拉上被盖,这一不加掩饰的关怀之举,显然得到众人的认可。戏剧性地,经过这番暴风雨的洗礼,我又恢复了自尊,重又成为小集体公推的头。
当然,我是真的疲乏了,在重叠的摇撼心旌的回忆中,精疲力竭。身体卧于床塌,灵魂却行走如飞。狂风暴雨中,惊涛骇浪间,漆黑幽深的海底。半夜醒来时,我顺便瞥了一眼其他人的睡相,个个合衣而卧,扭曲的形体,尽如恐怖的魔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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